观霞峰下,有一个低洼处,均是常青植被,虽是早春时节,也还郁郁葱葱。由于植被密布,地方狭小,倒是少有人知道,在这片树丛里,还藏着一处清澈水潭,颇是幽冷清净。

    李珣也是偶然发现此地。自与单智那一番话后,他就心神纷乱、恍恍惚惚,最后便到这处清幽之地梳理心情。

    此时,他坐在水潭边,临潭观影,静静发了会儿呆,那些混乱念头,也开始逐一沉淀,渐渐显露出深埋其中的内核来。

    最近这段时日,为何会焦躁不安,其中根由,李珣终于明白了。

    “灵犀诀、血魇血散人”

    每当血魇噬心在体内肆虐之际,李珣便会想起那个粗豪狰狞的大脸,那双血红色的、透着扑鼻血腥气的眼睛,以及已困扰他八年的生死之约。

    这个约定,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毕竟小命的存活与否,只在别人一念之间。

    距离十年,只剩两年。

    在真正了解到仙道的艰难之后,李珣曾感到自豪,因为他用八年的时间,便完成了常人八十年也未必能够沾边的“壮举”,虽然并不光彩,但毕竟也是他用汗水换来的成就,现在,最困难的步骤都已完成了。

    整部灵犀诀都已被他印在脑子里,现在他只需找一个名目,回到家中,在后庭某座假山之下,把所有内容都默写出来,若按照八年前的协议,他便将获得自由。

    美好的前景似乎正在向他招手,现在他只需再跨出小小的一步但是,真的会如此吗

    单智提起的魅魔宗、天妖剑宗、幽魂噬影宗,至少还是魔宗祖庭,邪道魁首,多多少少要讲究一些大宗气度,饶是如此,也是凶横狠毒,动辄杀戮。

    至于一介散修,孤往独来的血散人,讲的什么气度立的什么规矩

    越是了解通玄界,越是了解血散人,那个魔头、凶手、疯子跟随着他的一长串称呼中,几乎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正面评价

    “规矩以灵犀诀换取性命,是血散人立下的规矩,可这位世上一等一的大魔头,又什么时候守过规矩”

    李珣还记得,在止观峰上,他在清溟等人面前全身而退之后,莫名翻涌出的那个念头血散人凭什么相信,当时一个八岁孩童,能够瞒过明心剑宗清溟、清虚这样的神仙人物,拿到在明心剑宗“四法三诀”中也要列在第一档的灵犀诀,并全身而退

    血散人是疯子,却不是蠢材。

    这个思路,其实并不复杂,只不过李珣年幼时,哪里见识过真人强者的可怕而被清虚叱令下山后,他又一门心思挣扎求存,全副精力都放在攀登坐忘峰之上,心无旁骛。

    直到七年辛苦得偿,又拜林阁为师,将灵犀诀收归囊中,距离成功只差一步,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种种迷惑、不安,就一发地涌了上来。

    再加上他这几个月精修灵犀诀,受这一等一的心法锤炼,心神澄静,渐生灵觉,血散人信口所言之事,自然而然就被他戳破了。

    事实就是血散人何尝把他这个皇室贵胄放在眼中恐怕血散人从来没有指望,一个八岁孩童,身负血魇,还能在连霞山上全身而退。送他上山这一手,说是要拿灵犀诀参悟,其实不过就是个打草惊蛇的手段。

    或许,那魔头最终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灵犀诀,而是他这个“娃娃细作”暴露之后,会发生的某个变化

    之后血散人如何布置,非李珣所能想象。

    他只知道,自己最后一点儿侥幸之心,正迅速被消磨殆尽。

    就算他双手捧着灵犀诀,跪在血散人面前,那个魔头恐怕也会在大笑声中,一掌拍碎他的脑袋。

    当此念头骤然明晰,李珣猛地捂住嘴,挡住冲出喉头的那一口逆血。

    然而,他挡得住这口逆血,却挡不住五内如焚的痛苦和愤怒,更挡不住心头涌动出来的最深沉、最绝望的无力感。

    李珣抱膝而坐,浑身发冷。

    修行长路初段的小小成就,与纵横此界、魔焰滔天的血散人相比不,根本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无论一只蚂蚁多么聪明,在人的眼中它就是蚂蚁,是只要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小虫子

    没有与之相抗衡的力量,就算有再大的智慧,都没有意义。

    “怎么办怎么办”

    李珣把脸浸在冰凉刺骨的潭水中,想让头脑冷静一下,却不想温度太低,竟差点把他的脑髓也冻成冰块。

    愤然抬起头,李珣一掌将小潭的水面打得支离破碎,掌劲直透水底,泥沙翻涌,清澈的潭水瞬间浑浊起来。

    一掌发出,他心中的火气也发泄了一些,便坐在潭边,看潭水逐步澄清的过程。这时他的脑子空空如也,却是什么都不愿再想了。

    似是应和着心情一般,有两条死鱼漂到他脚边,看来倒也颇为鲜肥,想必是从来无人惊扰,这才会有这般“规模”,而他泄愤的一掌,正好将这些刚从冬眠中醒来不久的鱼儿,给送进了阎王殿。

    李珣皱着眉头将它们捡了起来,忽又想到在坐忘峰上的时光。

    那时,他也常会抓几条鱼烤来吃,没什么佐料,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那时候功力不济,点不了火,因此取火的难处,便另有一番滋味。

    想着想着,他惨笑起来,心情很荒唐地竟然好转很多。

    绝望又有什么意义不管是精完气足也好,行尸走肉也罢,两年后他回到血散人那里,都是破颅一击,与其如此

    “血散人,我必杀你”

    盯着死鱼,李珣嘿嘿笑着,已经有如本能的情绪移换之术,竟然也能将深沉的绝望压到心底,换上看似荒谬的凶狠杀意。

    就算是自我麻醉,也好过被活生生吓死

    李珣发了狠,他到周围的密林中寻了一些干柴,竖起木架,用刚学会的引火法门,在柴堆里一点,轰的一声火光亮起,看来真是轻松写意。

    他将鱼架在火上烤,没多久便熟透了,淡淡的鱼腥味混杂着肉汁的香气,入口只能说是寻常,可一旦想到这是血散人的血肉,感觉就全然不同。

    他恶狠狠地撕咬着鱼肉,心神也有些偏移,压倒性的绝望心思暂时不见,一些旁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既然知道血散人的禀性,对其不再抱有希望,考虑事情就要换一个角度。

    血散人的威胁再大,也是两年之后不对,他现在身在明心剑宗,坐镇山门的都是清溟、清虚这样的强者,更别提坐忘峰上,还有一位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钟隐仙师,那魔头再怎么凶横,也别想到连霞山来撒野。

    若李珣真打定主意,做一辈子缩头乌龟,血散人又能怎的

    说到底,真正威胁到李珣的,不是血散人通天彻地的修为,而是在血魇之上神鬼莫测的手段,是日日傍身,似乎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血魇噬心这就是血散人钳制他的最致命手段

    不错,眼前的敌人不是什么血散人,而是血魇

    面对这个由血魔化心造出来的诡秘手段,真的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那也未必

    李珣没有忘记,坐忘峰七年,血魇噬心发作时,其实已经足以把他逼疯

    嘿嘿,如今想想,以那种发作的强度,换了任何一个寻常孩童,都是不死也疯了,就算留得命在,若不是空旷无人的坐忘峰,也早早被人察觉。由此可见,十年之约,全是狗屁

    恐怕血散人都没有料到,李珣能活到这个时候,且仍牢牢守着这份秘密。

    可是,李珣终究熬过来了,用近于疯狂的情绪移换之术,硬生生熬了过来

    此后,他得以接受鬼先生的衣钵,阴火入体,血魇的情况又是一变。在二者互相牵制的情况下,对李珣的杀伤力明显降低。

    而等到他正式修炼灵犀诀,创出“金丹真息锁构体”,连续几个月,都在与血魇噬心做抗争,最后怎么的还不是赢了

    如今血魇噬心固然还是每日烦扰,可李珣也不惧它。唯一可虑者,就是十年之期一到,血散人真有什么要命的后手突然爆发。

    可他还有两年时间,凭借明心剑宗、幽魂噬影宗两大宗门的顶级传承,日夜钻研之下,总是有机会的。

    他胜不过血散人,难道还胜不过血魇

    如此念头百转,前后思虑,李珣的心情倒真的好了很多。此时才发现,他将之前那条鱼,连骨头都嚼碎咽下去了。

    日后血散人就是这个下场

    李珣狠狠诅咒,又将另一条鱼给放到架上,来回烤炙,没多久便到了火候,正伸手要去拿,忽地心头连跳

    不好

    身体的反应比意念还快,才起不妥之心,他已经一个翻身,远离那火堆数丈远,又毫不停留地倒纵出去,想冲入林中。

    此时李珣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致那团燃烧的篝火,在某种神秘力量下,噗的一声,被压缩成指头大小的幽蓝火花,却又砰的一声炸开,分散的火花让底下的木柴变成了数十根火光熊熊的火棍,并且弹飞向李珣的位置,声势惊人

    照这种情况,李珣还来不及冲到林中,便会被这些“火柴棒”打个正着,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危机时刻,他体内已有小成的“金丹真息锁构体”轰然发动,以落户黄庭的金丹为中心,牵动了千万条细微气机,真息如浪潮般涌动起来。

    心念一动,他手上自发结诀,结的正是他最熟悉和擅长的云纹禁制,当真是心动诀成。

    只听得呼的一声响,他周身炸出了一团云气,水烟弥漫,乍分乍合,数十根火柴棒冲入云气之中,下一刻,又猛地弹飞出来,向四面八方迸射,只是上面火光不再,只剩一团焦黑。

    哧

    像是将烧红的烙铁放入冰水之中,那水气蒸腾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李珣怪叫一声,围绕在他周身的云气顿时破裂,因为一道真息剑气不知从哪儿飞来,直贯他前胸。

    对消劲化力有奇效的云纹禁制,此时却是半点作用也没有,就像纸似的一捅便破

    仓促之间,才体现出李珣的机警反应。

    他体内真息猛然静止,全身经脉空空落落,再不留半点真息。

    李珣便像一节木头,重重地摔在地上,剑气擦着额头飞了过去,余波却也让他一阵头晕。

    但这不是重点,在和剑气稍一接触的瞬间,他心中的感觉却相当奇妙。

    这气息好生熟悉,倒似是灵犀诀

    “师尊”

    但林阁绝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可这分明便是

    “明玑仙师”他大叫出声,就地一个翻滚,来到林边,随时都可以逃进去,却死死地盯着水潭上空。便在叫声出口的刹那,一直隐住气息的那人终于现身出来。

    原本置于篝火架上熟透的鱼,在蓝火出现时,便被力量激至半空,直至此刻才落在地上。

    而李珣,则在这个当口,目瞪口呆小潭上空,正浮着一个青衣女修,修长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冬日的山风吹过,裙袂也微微飘荡,让李珣可以看到裙下一双线条简洁轻盈的步云香履,素净的鞋面上没有沾上半丝尘埃。

    好洁,细心,穿着朴素。

    这是李珣从一双鞋上看出来的信息。

    而他再往上抬头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比先前的剑气还要凌厉百倍的眼眸。

    这是一位极美丽的女修,一身略显宽大的青色外袍披在身上,随风晃动,颇有几分洒然从容的气度。而从冷风吹扯开的缝隙里,也显出其中剪裁精致却并不繁复的裙装,同样也是青色。

    五官灵秀细致,无一丝瑕疵,一眼看去只觉得极美,但若细细看来,又觉得她脸部轮廓如刀削般分明,长眉如剑,看来自有一番凛然端庄,使人不敢轻侮。

    看到她,李珣就像被一把利剑架上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她整个人仿佛出鞘的利剑般犀利,只被看了一眼,李珣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挖了出来,呈现在她的眼前。

    他不是没有遇过比这位女修功力更精深的,但从没有人会用这种眼神、这种方式打量他,就像是面对生死大敌一般

    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偏在这时,这女修脸上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微笑,仿佛让架在李珣脖子上的利剑向外侧轻挪了一分“你认得我”

    果然是明玑据李珣所知,整个明心剑宗,修炼灵犀诀的,除了林阁和他师徒二人,便只有“闪灵剑”明玑了。

    明玑是明心剑宗二代弟子中,公认天资最高的一位。她修道数百年来,已在通玄界闯下了极大的名头,且性好远游,足迹遍及海内,交游广阔,人脉极广,隐隐为明心剑宗锋芒最盛的一人。

    如此人物,李珣又怎能不认得

    她的声音便如冰水般冷冽,穿透力极强,李珣必须做几次深呼吸,才能确保自己说话顺畅。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苦笑着行礼道“弟子李珣,是”

    “是大师兄的弟子吧”明玑的反应快得很,便如同她的气质一般,犀利锋锐,直指核心要害。

    李珣方应了一声“是”,便感觉着周身针刺般的危机感刹那间消去,身上好受了许多。

    “啊,那真是对不住了”明玑的笑容不再像刚刚那样虚无莫测,变得实在起来。

    她在虚空踏出几步,像踏在实地上一般,来到了李珣身边。

    也许是心理作用,或者是真有什么奇异法门,李珣只觉得她身上的锐气已经尽数收敛,他现在只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

    “刚刚可受伤了吗”明玑问道。

    现在的明玑便有些师长的样子了,颇为从容大气,声音柔和了许多,由此更能感到她音质的悦耳。

    她伸出手来,想摸一下李珣的额头,却把李珣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弟子侥幸”

    “侥幸不是害羞吗”明玑见他的模样,轻笑起来。

    现在的她又是另外一种情致,笑容淡化了犀利的轮廓,绷紧的线条松弛下来,又是另一种气度,像是春秋两季的凉风,直吹到人心里去。

    李珣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不过近距离接触时,李珣再一次体认到明玑的美,他看到了明玑的手,感觉那仿佛是由寒玉雕成的一般,晶莹剔透,不类凡物。

    因此,他才一退便后悔了,心想被这只手覆在额头上,不知会是怎样的感觉这个念头才起,心中又是一跳,这位明玑师叔好利的眼睛,可莫要被她看出来了

    如此心下连续几次波动,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忙抬起头来,想做一个无愧于心的样子出来,但一抬眼,便碰到了对方闪亮如晨星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他那才略好一些的脸,顿时又红了起来。

    可此时,李珣又觉得有些好笑,用惯了情绪移换之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模样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等他恢复往日状态的时候,明玑已将岸上的死鱼给掩埋了。

    李珣这时才知道刚刚被教训的原因。

    原来这个水潭周围深幽僻静,乃是养神静心的好去处,明玑最早发现此地,在山上时往往会到此休憩片刻,对这里也有了感情。

    这次她远游归来,便想着在此处小歇一会儿,哪想到才一打眼,便看见一个男子在岸边架火烤鱼,大煞风景,自然要出手惩治。

    若非她念着可能是本宗同门,刚刚第一击,便能让李珣灰头土脸,他哪里还能再使出法诀来

    末了,明玑还补充了一句“其实初见你时,还以为看到了一位故人出手似乎也重了些。”

    “故人”这绝不是李珣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清虚说过,青吟也说过,明玑此时又说,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第三次难道还是巧合

    他想起了那日,青吟用坐忘石探他三生的情形,心中迷惑之意更浓,竟脱口问道“我究竟像谁”

    明玑料不到他的反应竟如此之大,一时间怔了。

    李珣反应过来,连忙告罪,脑中转了一圈,便将清虚、青吟讲过类似的话,以及坐忘石的事,都说了出来,然后显出一脸迷茫“三位仙师都说我像某人,难道我是那个人的转世”

    明玑闻言失笑“天下相似的人多了,便是修道人中,也偶有这种事情发生,哪能想当然而且,此人现在活得好好的,还是此界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难道,你想取而代之”

    李珣却不管她的调侃,紧张地问道“是哪位”

    明玑的眼睛转了一圈,脸上笑容灿烂,却笑而不言。

    她这般姿态,李珣就是心中再急,也只能赔笑而已。

    李珣终究也是非常之人,他在确认了这张让人感觉熟悉的脸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之后,便很爽快地将其抛在脑后。

    一切都回正轨,李珣终于可以正常地和明玑说话了。

    他本就是挑眉通眼之辈,心窍玲珑不在任何人之下,此时恢复了精神,又见明玑并不怪他,便趁势施展浑身解数,务必使明玑对他留下好印象。

    一方面他对明玑确有好感,另一方面,明玑也是山上除了林阁以外,唯一能指点他心法的人,他不好好巴结她,又该巴结谁呢

    所谓的巴结,当然不是像世俗之徒那般,种种马屁一拥而上,惹人生厌,而是巧妙地拿出几个在修行中遇到的颇有深度的疑难,向眼前这位大行家请教。

    作为师长,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勤奋用功的弟子,虽然李珣并非明玑的弟子,但想来她好为人师的性子,应和世上之人没什么区别。尤其是李珣提出的问题,往往都别出蹊径,自有一番灵动之气,细细想来,也别有滋味。

    如此一问一答,没过多长时间,就变成了明玑对李珣的考较。

    虽然问题不出李珣的知识范围,可毕竟是明玑以远在其之上的层次,居高临下地问,其思路之复杂,绝非寻常问题可比。

    如果是旁人,说不定就真要被难住了。可李珣偏偏就是那种能解难题、爱解难题的人物,他独特的推演之法,经过了数月的精修磨炼,已是今非昔比,明玑提出的问题,却还不在话下。

    当然,说是不在话下,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却是免不了的。不知不觉间,这处幽静的地方已经昏暗下来,两人竟在此聊了大半天,彼此出奇的投缘。

    还是明玑首先叫停,她抹去了地上画得千奇百怪的纹路,然后才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回去做晚课呢嗯,说了这么久,似乎忘了一件事”

    “啊”

    “还没有向你赔礼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